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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 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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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生了!生了!小皇子出生了!”

“快快快!快把繈褓拿來!”

“太子!太子…”

九歲的慕蘇靜靜地站在二十歲的謝言身旁,註視著慌亂,而充滿了喜悅的一切。

一年前,太子謝言娶陳氏為妃,如今誕下龍子,皇上賜名,謝寰。

對於皇室,對於天下而言,這都是一件喜事,除了慕蘇。

慕蘇擡起頭,看向謝言,發現謝言的表情依舊是溫溫和和,游刃有餘的。只是一雙星辰一般的眸子裏,波動著難以掩飾的火花。

這是謝言的孩子。

九歲的慕蘇已經比同齡人成熟了,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麽。他應當為這個孩子的到來高興,然而,這是謝言的孩子。從他被謝言邀請來時,他就無法說服自己高興。

他小小的,稚嫩的心只覺得微微發悶,再擡頭看看謝言,悄悄地向父親身邊邁出一步。

等一會兒,等那個孩子被抱出來,父親和自己都是要跪下的,為這個可能是未來的皇帝的人,跪下。

他明白這個孩子對於謝言而言意味著什麽,他也明白自己為什麽覺得難受,他更明白,一切都不是他可以改變的。

一聲清脆的啼哭從殿內響起,伴隨著謝言的快步上前和雕花宮門的敞開,慕蘇呆呆地,隨著父親跪下。

他悄悄擡起頭,看向謝言,看見謝言的懷裏抱著一個繡著祥雲的金色繈褓,一聲聲綿軟的啜泣從他懷裏彌散開,映地謝言的眉眼格外溫柔。

只在一剎那,慕蘇緩緩地低下頭,他清晰地感覺到,一條窄,卻清晰地令人害怕的裂痕緩緩劃過他和謝言之間,就像是一條醜陋的傷疤。曾經如此親切,如此溫柔的謝言,顯得如此陌生和遙遠。慕蘇快要認不出了。

他突然想起,謝言方才離家時同他說的話

“顏鸞,如若這孩子是個男孩,你來教他可好?”

悄悄藏住掐紅的手指,慕蘇答道

“好。”

慕蘇的車隊從京城出發向北而行,要經過桐城、燁城和祥城三座大城市,馬車大概要走三周左右,就會到達閬玥與大夏的邊境城市,軒陽城,前不久閬玥才撤兵軒陽城。此時再向北走,就是閬玥的國土了。

三座城市中,祥城因為是邊境城市,格外繁華。現如今,呂魏正在祥城,慕蘇等人到了祥城,還得由岳長風前去接應。

出了祥城就是閬玥的國土,閬玥國家所在地以戈壁、草原和森林為主,城市不多。慕蘇等人若想要平安到達閬玥王都,就得在祥城好好準備補給一番。

慕蘇上車後與岳長風細細地商量了一路上的細節,之後想起了謝言給的錦盒,這才小心翼翼地打開,發現是一塊玉符,是歷來大夏使臣的樣式,只是這塊玉符的邊角還用細細地金絲鑲嵌了繁覆的花紋。

慕蘇仔細地將玉符收進懷中,驀地摸到了一顆圓乎乎的珠子。心下一震,緩緩拿出,慕蘇反反覆覆地看著這粒碧金髓。

他不敢將它戴在身上,一是因為怕丟了,更重要的是,他不知道謝言給他這個究竟是什麽意思,現在戴在身上也是給自己徒增煩惱罷了。

他驀地想起,很小的時候,謝言看著這粒碧金髓的表情,沈沈的,沈得如同看著已然死去的親人。

“言哥哥,好漂亮的珠子,可以送給我嗎?”

“慕蘇……這粒珠子對我來說很重要,暫時不能給你哦。”

“唉?為什麽?”

謝言笑笑:“因為這是我母後送給我的。”

“皇後娘娘……是一個很漂亮的人嗎?”

謝言的目光裏透漏出幾分深邃,覆而消散,笑著道:“是啊,特別美麗。就像這粒碧金髓一樣。”

路過小鎮,慕蘇等人下車休息,此時呼邪古勒等與慕蘇熟悉的閬玥使臣會來拜訪,相互聊天也十分愉快。平日裏在路上,也能在車廂裏靜靜地下棋,再聽呼邪古勒等人講述更多關於閬玥的事情。

或許是因為兩邦和解,慕蘇聽呼邪古勒說的事情也更多更詳細了,當下心中有了更多的判斷。

兩周的時間彈指而已,慕蘇等人已經來到了接近邊境的祥城,岳長風安置好了眾人,當下與呂魏取得聯系,出去接呂魏。

慕蘇覺得無趣,便打算在這座被稱為是珠寶之城的祥城中四處走走,於是叫上小廝白茗,在祥城中閑逛起來。

在祥城街上游走,人來人往。即使是在邊境的城市,如此熱鬧,也足以看出大夏在謝言的帶領下無比的繁華。想到謝言,慕蘇心情略微有些沈重,覆而搖了搖頭。

此行的任務只有一個,就是保證呼邪古勒等人安全抵達,再者,也可以見識見識黑虎,賀樓乘夜的風采。

這樣一個深不可測的男人。

驀地擡頭,發現面前有個東西散發出的刺目的光彩令人睜不開眼睛,慕蘇看到一家珍寶店門口的軟墊上,擺放著一粒明珠。

碧藍地如同海洋一樣澄澈,金色的光芒就這樣直直地射入慕蘇的眼中。又是一粒碧金髓?慕蘇下意識地走上前去仔細觀看,發現兩粒碧金髓在色澤上還是有些不同,謝言給他的似乎金色更濃,下意識地,慕蘇伸手向懷裏探去,想要拿出謝言給的碧金髓。

一雙手驀地抓住了他。

慕蘇心下一驚。

轉頭一看,卻只看見一個頭戴鬥笠的人,黑色的面紗垂下,看不見那人的長相,只覺得有一雙灼灼的眼在看著自己。

心跳慢了一拍。

慕蘇說不出這是什麽感覺,只是覺得這人的手十分有力,或者是自己的身體僵住了,無法掙脫。這人有一雙修長的手,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,手很大,掌心很粗糙,慕蘇看著他的黑色面紗,沈了沈心神,直直地看向那雙灼灼的眼睛。

慕蘇清晰地感覺那人的目光裏劃過一絲奇異的光,然後輕聲道:

“你面前這粒是假的。你最好還是別把真的拿出來……”

聲音低低的,帶著幾分沙啞,但是卻與胸腔共鳴著,充斥著不能言說的磁性,是好聽地,如同風一般的聲音。

慕蘇一怔,又看了看店裏,發現店主正時不時看著他,眼神有些奇怪。想來剛剛看到那粒碧金髓,就想起了謝言,讓他有些失神,一下子居然沒能發現周圍的異常。

“多謝。”慕蘇低低地道了一聲謝,那人也識時務地松開了手。

沒有說什麽話,那人轉身就離開了。慕蘇甚至沒能看到他的衣著。

心下思量了一番,慕蘇沒說什麽話,只是又看了看那粒碧金髓,心頭湧上一抹苦澀,便搖了搖頭。

身旁的白茗低聲道:“少爺……剛剛那個人……為何帶著鬥笠?”

慕蘇道:“你可看到了他的裝束?”

白茗點點頭:“披了件黑袍子。”

黑袍子?此人身上就沒有半絲不神秘的地方嗎?慕蘇越想越奇怪,這個人身上有他都看不透的東西。

“王……少。為何要去提醒那個人?”

角落裏,一襲黑衣的男人身邊的仆從低聲道。

兩人並肩向前走著,被稱作王少的黑袍男子笑了笑,伸手取下了鬥笠。一張剛毅而不失英俊的面龐,劍眉高揚,明亮而深邃的如同明月一般的雙眼中透出幾分好奇。

他的眼睛閃了閃,不語。

他想起自己看見那粒碧金髓時,不屑地一笑,然而這一笑並未彎開便停滯了.

萬人萬群中,卻只見一人。一身白衣,清淡如水,高傲如月,似乎沒有人可以近身.即使在這茫茫人海之中,也似乎籠罩著一層柔光,令人一眼就看見。他看不清他的面龐,但是卻似乎能嗅到他身上若有若無的蓮香。

原來世間還有這等人。

他看見那男子呆呆地站在那粒碧金髓面前,似乎並沒有辨別出其真假。鬼使神差地,他已經走到了他面前,伸手抓住他的手,同時也捕捉到他眼底,一絲隱晦的感情。

而這人錯愕的表情頃刻卻變了。一雙上挑的,美而清澈的眼睛沒有一絲情緒外露,他白皙的皮膚上傳來的涼意若有若無。

他楞住了。

他沒有想到,有人的眼睛會這樣清澈,清秀的面龐令人不禁心軟三分。

他隱約猜到這粒碧金髓對面前的俊秀青年有什麽意義了。當下輕言開口提醒他。

“多謝。”

如三月春風,又暗含九冬之雪,似水又似玉,幾乎要瑯瑯鳴響。

更加好奇了。這究竟是一個怎麽樣的人?

一旁的小廝見男子不語,試探著問道

“少爺,可要去調查那人的底細?”

男子又是一勾唇,笑道:

“不必,不久後還能再見的。”

小廝一楞,不住又回頭看了看那家店鋪。方才站立的男子早已不見。

然而他沒有多嘴,他知道,少爺說的話,辦的事,從來都是對的。

慕蘇與白茗在祥城中又是亂轉了些時間,日色不早,便擡步匆匆向回到城門口。見岳長風還沒有回來,他不免一蹙眉,想起慕榮說的,那呂大人家不學無術的呂魏的言辭。

催促著收拾了片刻,岳長風才急急地從城南跑來,面有慍色。

慕蘇上前問道

怎麽了?

岳長風整頓了片刻神色,愧疚地看向慕蘇道:“我們怕是要在祥城歇息一日了。呂魏那廝,昨夜飲酒玩樂至今,喝得酩酊大醉,被我叫人擡回客棧去了。陛下的命令不能違抗,我們也只有等他一日了。”

慕蘇眉頭微蹙,沒有表態,而是走到呼邪古勒一行人面前,問道:

“呼延大人意下如何?”

呼邪古勒也是面色不好。本來按著計劃,今日傍晚便能出關,抵達閬玥的第一個邊境城市,如今這呂魏一鬧,豈不又要耽擱?

呼邪古勒嘆了口氣,還是道:“不礙事,你來決定吧。”

慕蘇感激地看了呼邪古勒一眼,明白他心中也是歸心似箭。他轉身向著岳長風點點頭,道:“那我們今日就暫時在祥城休息一晚吧。順便補充物資,以備不時之需。”

一行人心中各有思量,最終還是在祥城住下。

慕蘇等人入住的客棧顯然是官棧,住客不多,客棧後還有一方清池月色如脂如玉,清清淡淡地撒在慕蘇的面龐上。他拿出那粒碧金髓,借著月光,細細地看它投射出的碎光,美好,爛漫,卻可望不可即。

就像是,謝言。

心口一悶,慕蘇覺得有些冷,欲關窗休息,卻突然捕捉到方池邊,靜靜地立著的一個身影。

月色投落,映照著那人模糊的側臉。雖然打扮並不熟悉,但是慕蘇油然而生一種熟悉的感覺。

就像今天見到的,那個目光灼灼的黑衣男人。

那黑影似乎發現了慕蘇在看他,驀地轉過身,一雙有如赤日北辰的雙眼迎向了慕蘇。慕蘇立馬認出,這就是今早那個黑袍人。

只是此人現在沒有黑紗遮面,隨然夜色籠罩,但通過月光,慕蘇還是清晰地看出這是個多麽英俊的男人。

刀削一般的側臉,鼻子高挺,一雙星目炯炯有神,熾熱下卻又如同月色一樣清冷。

看見慕蘇,他似乎楞了片刻,而這種情緒瞬間就消失了。兩人都沒有說話,只是一上一下靜靜地對視著,似乎光陰都停滯了。

慕蘇忽然看見那人微微勾唇,沖自己一笑,隨即轉身,繼續註視著平靜的湖面。慕蘇心底一陣詫異,正待思索之時,身後卻聽到一聲輕微的呼喚:

“慕蘇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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